概二十平方的小客廳，簡單地刷白了墻，地上鋪著塑料地毯。三張三人沙發擺成一個缺口的四方形。沒有擺沙發的那一邊是一扇拱門，掛著杜沫沫小時候那年代流行的水晶門簾。

玻璃茶幾上擺了自取的糖果點心，果盤和煙灰缸的造型都是這個年代已經不多見的老款式。

杜沫沫望了一眼前面的隊伍，大概還有六七人，於是她和丁曉怡在第三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杜沫沫想到了電視上常播的，記者臥底江湖醫生小黑店之類的曝光節目。

排在杜沫沫前面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學女生，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漫畫。她面前的茶幾上丟了幾張皺巴巴的糖紙。

杜沫沫悄悄瞄了幾眼，忍不住開口問：“你也是來這兒買藥的？”

小女生擡起頭，一雙大溜溜的眼睛把杜沫沫上上下下看了幾遍，這才回答：“不啊，我來找天使做作業。”

“……天使還管這個？”

“給錢就行咯。”

旁邊的丁曉怡也湊了過來：“我們幫你做作業，你讓我們排前面，怎麽樣？”

小女生又瞇了眼睛，很是嫌棄地把她們倆看了幾遍：“你們能行嗎？”

“我可厲害了，”丁曉怡說，“我來做數學，這個姐姐做英語，你還有什麽不會的——”

“辣邊的小姐，請裏們賴心排隊，不要搶生意。”

從裏面天使的房間傳來一個聲音；低沈，高冷，磁性，男女莫辨，只是似乎帶著一點微妙的……方言口音。

“就是就是，”小女生緊跟著說，“我一星期的作業都沒做呢，你們肯定來不及了，天使一下子就能做好。”說完她還展示了一下白花花的作業本。

“……天使代做作業多少錢啊？”杜沫沫忍不住問了。

“五塊錢。”小女生得意地伸出一只手。

……價格倒是挺實惠的。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輪到了杜沫沫。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朝裏走去，迎面還遇上那個小學生背著書包從裏面出來。

小學生一看到杜沫沫，炫耀似地掏出作業本，“嘩啦啦”一翻，全部填滿了答案——距離她進去還不到10分鐘。

杜沫沫目不斜視地翻了個白眼，走到門前，推開了那扇移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大概點了香薰蠟燭。杜沫沫看到一個小小的書房，比客廳還小，相連的兩面墻上全是書。一扇窗戶開在房間的右手邊，窗簾也是她小時候流行過的覆古花紋。

房間正中擺了一張書桌，一截蠟燭在桌角靜靜地燃燒。

書桌後面坐著一個人。

白襯衣，黑西裝，閃著暗光的墨色領帶；對方手裏把玩著一支鋼筆，指關節的線條幹脆利落，像用直尺畫出來的。

看到杜沫沫進來，對方擡起眼簾，視線從劉海裏穿過，灰色的波浪短發在日光下像一團煙霧。

杜沫沫覺得丁曉怡果然沒騙她，天使確實是個很帥的……女人。

果然女人穿西裝打領帶，也是相當的帥氣啊……杜沫沫想，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天使歪了歪頭，做出一個“請進”的手勢。

“嗯……你好。”杜沫沫進了屋，帶上門，然後局促了起來。她原本只是想來看看天使是什麽樣的，並沒有真的需要解決的問題；事到如今來都來了，總得想點由頭。

天使勾起一邊的嘴角，斜斜一笑，視線卻落在杜沫沫身後。

“原來裏在這裏。”和剛才一樣，低沈，高冷，磁性，男女莫辨的，方言口音。

杜沫沫往身後看看——是自己親手關上的門，房間裏除了天使也只有自己，那麽天使是在對誰說話？

話說回來，天使看樣子不是本地人啊。

天使從扶手椅上站起來，繞過書桌，走到杜沫沫面前，鞋跟在實木地板上敲出有節奏的脆響。她穿的是褲裝，長腿細且直得像圓規。

比杜沫沫高半個頭的天使此刻就站在她面前，雙手抱胸，一身黑衣，像個打手。

就算下一秒她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手/槍開始和門外的敵人火拼，杜沫沫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是被人這麽居高臨下地盯著，還是相當尷尬；尤其對方並沒有想要開口的打算。

“對了……他們為什麽要叫你天使？”情急之下，杜沫沫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然而一擡頭才發現對方並沒有在看著她。

天使瞇起眼睛，視線從杜沫沫身後落回到她臉上。她的瞳孔是和頭發一樣的煙灰色。

“因為我就是天使啊。”天使伸出左手，她的無名指上有一個透明指環，好像是玻璃，但又似乎有一束光在其中流動。

杜沫沫還在研究那個指環的材質，天使突然伸手探向她胸口的炎瑰石。手指剛要碰到石頭的瞬間，她又觸電似的縮回手，皺眉瞪著杜沫沫身後，好像是被誰責備了。杜沫沫再次順著她的視線轉過身——什麽都沒有。

杜沫沫有些慌了，感覺今天的節奏從時代劇變成槍戰片，現在似乎又變成了恐怖片。

“裏回去吧，”天使走到門口，拉開移門，對著客廳喊了一句，“下一位。”

杜沫沫直到回到城堡，依然一頭霧水，十分莫名。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讓那位天使生氣了——雖然她也確實只是去圍觀的。

她出來的時候丁曉怡問她發生了什麽，她也說不上來，畢竟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趕了出來。

杜沫沫坐在餐桌邊嘆了口氣，然後聽到餐廳的門被推開的聲音。魔王準時來吃飯了。

“你回來了啊，”杜沫沫轉過頭說，“我今天去了D市一趟，接了一個代言，是小E她們工作室的手游，可厲害了。話說小E你知道的吧，就是那次——”

才說了一半，杜沫沫發現魔王的視線也直直地盯著她身後。

自己背後……到底有什麽？杜沫沫不敢轉頭了。

“今天他怎麽不在啊？”魔王說。

“……誰？”

“就是以前一直——”魔王說著止住了話頭，“沒什麽，吃飯吧。”

感覺後背有點涼的杜沫沫並不知道，她的身後不是有了什麽，而是沒有了什麽。

“不愧是滿分考進守護部的，居然放任自己的宿主和魔族往來，”灰發的天使側身坐在椅子扶手上，長腿交疊，斜眼望向門口，“裏不會要告訴我，她身上辣塊紅石頭是在路邊撿的吧？”

“哦，還真是在路邊撿的。”靠門站著的人漫不經心地說。他穿著和天使同款的黑色西裝，金色的長發側攏成一束，額發下的雙眼像落在積雪上的紫水晶。

打烊關門之後的小洋房裏，所有的窗簾都被嚴嚴實實地拉上了。天使的書房裏唯一的照明是書桌上的香薰蠟燭。

燭火把兩人的投影打在墻上，他們的影子各自有一對巨大的翅膀。

“所以你準備怎樣？”金發。

“舉報裏。”灰發，方言。

☆、天使感覺自己養出了一個女兒

金發瞇起了葡萄似的紫色瞳孔。墻上的投影裏，他的翅膀打開又收攏，落下幾片陰影模糊的羽毛。

“那我也只好舉報你，無證賣假藥，收費替小學生做作業，隨便暴露身份，還祝福大派送了，”金發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誰比較慘，No.77。”

“顯然是裏。”

“……我也覺得。”

灰發的No.77側過臉，朝金發撇去一眼；皺著眉頭抿著嘴，看垃圾般的眼神。

“裏怎麽想的，居然讓自己看管的人類和魔族往來，而且辣塊石頭也不是一般的魔族棱得到的東西。她遇到的藍道是皇室嗎？”

“……聽你說話總是有點累，”金發優雅地彎起手指掏掏耳朵，回以一個同樣看垃圾般的眼神，“反正都這樣了，你要不幹脆跟我一起幹？”

“走開，敗犬。”

“被第二部隊趕到唱詩班，被唱詩班趕到守護部，現在要靠買假藥送祝福，和給小學生做作業來刷業績，不知道誰才是敗犬。”

No.77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左手舉到胸前。她無名指上的指環爆綻出熾烈的光芒，整個書房瞬間被淹沒在蒼茫的白光裏。

“得了得了，都是同行，你用聖光嚇唬誰呢。”

光芒飛快地消散了，No.77有些尷尬地放回了手。

“反正……我馬上就回去舉報裏，別怪我拉裏刷業績。”

“靠舉報靠賣假藥來刷業績，你一年能有幾顆星？什麽時候才能調走，不和我們這群敗犬為伍？”金發瞇起眼走到No.77身前。他選擇的是一副男性的外形，比No.77還高一個頭。

“你忘了當初第一天被調任到我們守護部的時候，自己說了什麽嗎？”

“忘了。”No.77扭過臉不去看他。

金發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調出一個文件，選中，把手機轉向No.77，點擊播放。

是一段錄音。

“裏們這群沒有戰鬥力的廢物！裏們給人類做保姆的時候我在魔界殺敵！憑什麽把我調到這裏來！別以為我和裏們一樣！我馬上就棱回——”

No.77一把抓過手機，幹脆利落地往地上一摔，然後用高跟鞋踩碎了屏幕。

“裏……什麽時候錄的？”

“那天一大早上班看到有人在部門門口邊哭邊說……覺得挺有趣的，就錄下來了，”說著金發又掏出一個手機，“我這還有——”

“好好好！裏想怎樣！”No.77放棄和這個人理論了。

金發把手機放回口袋，露出了一個傑克蘇的微笑。

“你知道‘偶像’嗎？”

“知道，怎麽？”

“偶像也是一個能治愈他人，能讓他人對生活充滿希望的職業，”金發說，“而且是大批量，持久性，集體式的治愈——比你這小巷子裏賣假藥的效率不知道高出多少。”

No.77的表情慢慢平靜下來，顯然是聽進去了。

“你不想氣死那些嘲諷你業績的人嗎？不想回唱詩班？”

No.77神色一冷，擡頭對上金發的眼神，伸手揪住了他與她同款的墨色領帶。

“不想，”她深灰色的瞳孔像暴風雨前的海面，“我要回第二部隊。”

金發一把扯開她的手，正了正自己的領帶。

“那就先從忘記你的編號77開始，給自己想個正常的名字，”金發說，“順便也別叫我的編號。”

“我本來也不記得裏的編號，”No.77一臉輕蔑地翻了個白眼，“像裏這種在守護部都算墊底的家夥，編號肯定得有五位數。”

金發的眉頭一跳，嘴角抽抽地咧開一個笑容：“總之，今後叫我凡塔。”

“凡塔”是凡塔的本名。本名的意思，就是在他成為天使之前，一直使用的那個名字。

並不是所有住在天界的人都是天使，“天使”只是指那些供職於天界政府部門的人。用人間界的話說，公務員。

凡塔考了150次才成為天使。前149次失敗的原因，在於他花了一千年也沒改掉的毛病。

“考官大人，都這個年代了請你講點科學好嗎？人間界才上幼兒園的孩子都知道，彩虹之所以是七彩，是因為水蒸氣折射了陽光，而不是什麽小天使拎著油漆桶畫的。”

“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總之考官大人，如果這題的題幹真的成立，那麽當務之急是把這個腳踩兩條船的渣男投入地獄，而不是思考尋找讓他的前女友寬恕他的辦法。”

“是這樣的考官大人，如果我是這位母親的守護天使，我會在她的枕頭底下塞一把上滿子彈的AK47。孩子平白無故在學校被殺，這不是靠愛和原諒可以解決的問題。”

“恕我直言考官大人，像您這樣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人，在人間界是要被拿去點天燈的。”

……

凡塔參加了很多次考試培訓，牢記了最近2000場考試的考點難點和加分點，150次考試裏他有138次拿了筆試滿分——然而一到面試環節，他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最後一次考試，凡塔是帶著口罩去的。他說自己感冒了，申請用筆輔助答題——然後滿分通過了面試。

然而因為他前幾次在面試的表現已經被記錄在案，所有的考官都記住了他。所以雖然他拿到了那一次考試的最高分，還是被分到了誰也不想去的基層一線業務部門——守護部。

大約相當於公務員裏的村官，企業裏的銷售員。

之所以“守護天使”算是天界的業務員，因為他們承擔了收集“水蒸汽”這樣的基層業務。

在很久以前，人類靈魂的水蒸汽的主要來源，是狂熱虔誠的信仰。守護天使要通過守護宿主來鞏固、加強、傳播人類對於天界的信仰，是相當累，而且直到一任宿主死亡都不會有假期的工作。

凡塔對於這樣的安排並不是不服氣，他只是覺得可能有點不太適合自己——從工作成果角度考慮。

守護部的天使有業務考核指標，每個世紀考核一次，根據業務排名決定升職與否和升職方向。考核數據就是收集到的“水蒸汽”。

凡塔在守護部的500年，一直是業務墊底——第501年沒有墊底了，因為No.77來了。

平心而論，凡塔的工作非常認真勤懇。就算是在守護部，也很少有像他這樣24小時不眠不休地跟隨宿主的天使；很多守護天使會偷懶摸魚，甚至故意讓宿主陷入險境，在宿主發生事故之後，再現身展示神跡。

畢竟比起一直風平浪靜的幸福生活，人類更懂得感恩災難之後的神跡降臨。

凡塔的問題之一，是他盯得太牢，讓宿主連發生意外的機會都沒有。

問題之二，和他面試一直過不了的原因是一樣的。

“真是搞不懂你們人類怎麽整天勸人不要放棄繼續努力，不是那塊料就不要浪費時間啊，花20年達到別人2年能達到的效果，還挺高興？為什麽不去換個自己擅長的領域？哦，反正你的人生也不值幾個錢，浪費就浪費吧。”

“不好意思啊這位小姐，這位小姐你的眼睛是瞎的嗎？他的頭像都是和別的姑娘的對戒合影了你還在考慮要不要和他覆合？你還真以為他是為了讓你吃醋故意這麽幹的？你能把買口紅的錢拿出那麽一點點來買點補腦藥？”

“我也不說什麽了，本來已經很蠢了還不努力，還懷疑那些考得比你好的是打了小抄作弊，你還是做夢吧，比作弊還簡單——當然偷懶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偷懶只是態度問題，萬一認真了還是考不上，那就會暴露智力問題了。”

守護天使和宿主的主要溝通途徑是夢境。平時不被允許直接現身的守護天使，能在宿主的夢境中給與對方直接的指引和點撥——但是成天夢見一個長翅膀的鳥人冷著一張臉對自己說教，誰也不會開心。

凡塔非常苦惱，他並不是故意挑難聽的話說，只是有時候感覺管不住嘴。這種自控力的缺失直接導致了他的宿主幾乎不把他的話當真，一覺醒來，該犯蠢還是犯蠢，該作死還是作死；就算偶爾覺得他有理，聽進去幾句，在夢中被他造成的心靈傷害很快又會被人間界一種叫“雞湯”的東西完美治愈，然後繼續一條道走到黑。

500年來，凡塔的業績一直是守護部墊底，和他同批的天使差不多全都調任去了別的部門，只有他還留在守護部，宛如老大哥。

凡塔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意識到自己既然管不住嘴，那就該找一個聽話的，遲鈍抗壓的，最好還膽小怕事，他指哪兒打哪兒的人，做宿主。

他很快找到了一個女孩子，符合他需要的所有條件。並且為了防止再出現以前的情況，他決定這一次再不開口，打死不開口；出現什麽問題，直接動手擺平，讓這次的宿主走上躺贏的人生巔峰。

他的計劃非常順利。他的宿主小姑娘人生的前20年，在他說什麽也不開口的保護下，一帆風順得就像流水賬記敘文，可以三句講完不需分段。他經常在夢境裏和她一起玩耍，看著她從走路都跌跌撞撞平地摔的小娃娃，長成走路不跌跌撞撞但還是會平地摔的少女。她還會對他講一些自己生活中發生的事，他都一邊微笑一邊摸她的頭，假裝自己是第一次聽說。

她知道凡塔是天使，但是並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畢竟在她的成長環境裏，“天使”已經淡化成了一種文化符號，而不是宗教符號。

這個不要緊，只要她聽話，日後可以慢慢想辦法，讓她接受“天使”的設定。凡塔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業績欄上的一顆星了。

凡塔沒事就翻翻自己的工作手冊：宿主3歲的時候，他幫她躲過了一次兇猛的時疫；5歲，阻止她伸手去摸一壺滾燙的開水；10歲，在一輛醉駕的跑車開過前2秒讓她註意到路邊花壇裏的小花；15歲——呵呵就憑那個流鼻涕的小王八蛋也敢來勾搭我女兒？

想想她馬上要20歲大學畢業了，凡塔還真是有點激動。他準備等她一出社會，就立刻開啟“雖然有點波折但是馬上會被擺平然後順利走上人生巔峰”的劇本，讓她知道什麽是聽話的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宿主接到第一個面試電話的時候，凡塔的心中充滿自豪感，就像真的養成了一個女兒，就像自家菜園子裏長出了水靈靈的大白菜。

然而緊接著就像所有父親要面對的一樣，拱白菜的豬來了，戰鬥力還超出流鼻涕的小王八蛋幾百個等級。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什麽用但是真的有設定小欄目又和大家見面啦_(:з」∠)_

本期給大家講講本文中的“天使”這個設定

雖然叫做天使，但並不是現實世界的某宗教的天使。雖然文中的形象上借用了光圈啊聖光啊大翅膀啊這些耳熟能詳的設定，但是這裏的天使是另一種概念，也就是文裏說的天界的公務員

_(:з」∠)_所以不要對照聖經看啊

另外關於性別這件事，設定中天使可以自由選擇外形，比如No.77喜歡大長腿妹子，所以就是個大長腿妹子，凡塔喜歡金發傑克蘇，所以就是個金發傑克蘇——啊這麽一想說不定他們的真實性別應該是反一下呢_(:з」∠)_

好了總之我們下期雖然沒什麽用但是真的有設定小欄目再見

☆、“所以……要怎麽樣才棱成為‘偶像’？”

“所以裏就用她自己走到魔界，又自己簽訂契約，裏沒法直接幹涉宿主的決定這種理由報告的嗎，”No.77斜了凡塔一眼，“有人信？”

“畢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凡塔說，“還有人因為說話帶口音被唱詩班趕出來呢，這有什麽不能信的。”

No.77的指環又要發出聖光了。在那之前凡塔已經從外套口袋掏出墨鏡帶上，然後指了指身邊。

“這可是市中心，你想做什麽？”

周末下午2點，兩人身處W市最繁華的商業區，前後左右都是來來往往的人類。大約20分鐘後，這裏將舉行一場小型的露天演唱會；現在中心廣場的舞臺上已經擺好了音響設備，後方的幕布上掛著“玻璃煙嘴”的巨幅海報。這是這支時下正紅的樂隊的一次小型代言商演，以推廣名義的，不需買票。

凡塔帶著No.77混在歌迷中，順便為她科普了一下玻璃煙嘴的基本情況。

“他們的貝斯，是個魔族，不過用你們第二部隊的話說，戰五渣，”凡塔壓低聲音說，“其實就我所看到的，在人間住了幾百年的那些魔族，差不多都和人類相安無事，沒必要——”

“如果主神知道裏在替魔族說話，裏猜他會用辣只手勞死裏？”No.77果斷而曲折地打斷了他。

凡塔停了一下，考慮一會兒，然後認真地轉過頭看著No.77：“撓，那個字是撓。”

現場的屏幕開始播放暖場VCR，玻璃煙嘴的演唱會很快就要開始了。因為只是一次商品推廣活動，現場不過兩三百人。來的歌迷有男有女，幾乎全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們大多穿著印著樂隊頭像和LOGO的T恤，興奮地交頭接耳，或者安靜地仰望舞臺。

No.77看了看四周。這個場館不大，但是隨著音樂的響起，歌迷的身體上逐漸散逸出純凈的白色蒸汽，在場館上空氤氳成一片小型雲海。

“看到了嗎，”凡塔說，“一會兒開唱之後，還會更厲害。”

曾經天界從人類的信仰中得到靈魂的蒸汽，作為一種珍貴的補益提供給統治階級。然而最近幾百年，通過這種方式收集到的水蒸汽越來越少。

守護部的人員擴招了一波又一波，業績考核越來越嚴，卻挽回不了信眾的大量流失。

“畢竟比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神靈，現在的人類更容易對可見可聞，甚至可以親手觸摸到的同類投入感情，”凡塔說，“‘男神’也好‘女神’也好，早就不是指神了。反正自己摔倒了也不會有神靈來扶，還不如想著男神在前面開演唱會，撣撣灰塵爬起來跑過去呢。”

“這藍道不是因為守護部的不作為嗎，”No.77說，“要是裏們爭氣點——”

她的話還沒說完，驟然響起一段吉他的SOLO，燈光跟著音樂一起點亮，玻璃煙嘴從升降臺上登場了。

主唱握著麥克風，在迷幻的燈光下跟著吉他輕輕地哼了一段無歌詞的和聲。現場立刻安靜下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蒸汽從年輕人的身體上升騰而起。

No.77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白茫茫的蒸汽，簡直像掉進了雲堆；不但多，而且純凈，溫暖。她一開始以為是舞臺上用幹冰噴出的人造煙霧，然而很快就發現，身邊那些跟著節奏揮舞手臂的年輕人，每個人的表情都虔誠得好像在聆聽布道。

簡直和她在唱詩班的時候，見過的那些信徒一模一樣。

“這只是一場小型演唱會，”凡塔說，“他們之前還舉辦過千人以上的——當然在這個圈子裏，也不算多大。不過至少比你給那些買維生素丸的人，一個個偷偷加祝福的效率要高得多，還不用擔心會因為過量發放祝福被扣分。”

從數據上講，No.77的業務能力其實在部門裏能排前十。然而她經常因為這樣那樣的違規操作被扣分，一直扣到墊底。

玻璃煙嘴的開場演唱結束了，主唱朝臺下高高揮起雙手，應和他的是一陣沸騰的尖叫。

同時沸騰的還有從歌迷身上湧出的蒸汽，鋪天蓋地，像一場逆轉的雪崩。

No.77一個軍人式的向右轉，直視凡塔。她的灰眼睛裏映出對方努力忍耐卻沒有忍住的得意的笑容。

“所以……要怎麽樣才棱成為‘偶像’？”

周一上午，杜沫沫剛上班，就接到了藝能部經理的電話——雖然眼下事務所藝人不多，但出於長遠考慮，還是設了藝能部——說是剛剛有兩個人以組合的名義來應聘，資料已經發到了杜沫沫的郵箱。

“你覺得可以嗎，你覺得可以再報給我吧。”杜沫沫對著電話說。

經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精明男人，十年從業經驗，在各種意義上都很有眼力。

“形象方面沒有問題，還挺出色的，”經理說，“不過……總之他們說要見你，我就先把他們的資料發過來了——會不會是熟人什麽的？”

杜沫沫在腦內過了一遍“形象出色”的熟人，暫時沒想到是誰——她認識的人裏形象最出色的大概是金莉莉，然而對方如果要來，一定會直接打電話讓她下樓接駕。

“他們還在嗎？讓他們去1號會客室等我，我馬上來。”杜沫沫說。然後她掛了電話，打開了經理發來的文件。

照片上是灰發灰眼的女人和金發紫眼的男人。

杜沫沫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沒有穿越；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醒的；滾了一下鼠標看到登記表上的名字——凡塔，戚拾七。

哦，原來不是天使和天使啊。

杜沫沫到會客室的時候，藝能經理正陪著兩人說話。看到她進來，他馬上站起身，為兩方做了介紹。

“這是我們副所長——這兩位是剛剛來應聘的。”說完他就站在一邊，觀察杜沫沫的臉色。

應聲站起來的兩人穿著同款的黑色西裝。單獨一人這樣的打扮，還會讓人覺得利落又帥氣，現在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感覺倒更像是工作制服。

打手保鏢特工之類的工作制服。

杜沫沫十分確定，這個一頭奶奶灰短發，登記姓名“戚拾七”的高個姑娘，就是幾天前她見過的“天使”——此刻對方有些尷尬地轉過臉去躲避杜沫沫的目光也印證了這一點；至於旁邊那個帥得像男模的……

“不好意思，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杜沫沫試探著說。

“哦……哦？”自稱是凡塔的男人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在這之前他一直專心地盯著房間角落的綠植。

“是……這樣嗎？恕我直言，杜小姐你這種搭訕——”戚拾七彎起胳膊捅了他一肘子，及時止住了事態的惡化。

“大概是在街上見到過吧，”凡塔揉著肚子說，“我在這裏已經住了很久了，所以可能哪次出門的時候……”

“可是我們事務所搬過來才半年。”

“哦……對哦……”

“總之先坐下說吧，”杜沫沫請兩人落座，自己和藝能經理也跟著坐在旁邊，“你們是一個組合嗎？演唱組合？有沒有演出經驗？作品呢？”

“有演出經驗。”唱詩班。

“沒有作品。”因為沒法拿過來。

“你們來應聘組合，自己都不帶作品的嗎，”藝能經理說，“至少帶個CD啊樣片啊什麽的。”

凡塔轉過頭，面向藝能經理。他的視線一離開杜沫沫，立刻變得冷酷又充滿威懾力。

“這位先生，你這麽說就不對了。我們確實是來應聘組合的，但是我們並沒有說是演唱組合啊。世間組合千千萬，不只演唱最好看。我們還什麽都沒說，你就擅自給我們定下了‘演唱’的路線，這未免有點太失禮了？萬一我們是拿過十幾塊金牌的花樣滑冰搭檔，或者剛剛結束世界巡演的魔術師和助手？雖然我是外國人，但我也知道你們的國家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你怎麽能光憑外表和幾句話就斷定我們是演唱組合？恕我直言，像您這樣武斷的人，在我們——”

戚拾七一記肘擊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光看凡塔的表情都讓人覺得疼。

“……所以，你們是什麽組合？”杜沫沫問。

凡塔轉過頭，揚眉微笑：“偶像。”

國內娛樂圈暫時還沒有明確且成熟的“偶像”定義，很多場合中提到偶像，僅僅是指廣義上的明星。但隨著一些國外娛樂節目的引進和推廣，“偶像”逐漸從“歌手”“演員”等等其他圈內職業中獨立出來。

簡單來說，影視歌舞綜藝，什麽都會一點，什麽都不精通；說他是演員，電視劇不如綜藝上得多；說他是歌手，寫真集出得比專輯還勤；雖然各個領域都有涉獵，但大部分技能點都點在顏值——這樣的人，就是偶像。

杜沫沫把這兩個很眼熟的人反覆看了幾遍，確實有點“除了長得好看其他什麽都不會”的感覺。但對於娛樂公司來說，並不能光憑一張漂亮臉蛋就往人身上砸錢。

“你們剛剛說的演出經驗是指什麽？商演嗎？”藝能經理問。平白被奚落，他有點不太高興。

“某種意義上……算是商演吧。”凡塔說。

藝能經理給杜沫沫遞了個眼神。杜沫沫猜想他的意思是——這倆不太靠譜。

她也有這種感覺，如果他們倆不是天使的話。

“展示一下才藝吧，”藝能經理說，“就算是偶像，至少也有一兩件拿得出手的事。如果你們什麽都不會，我們還要從頭開始培養，這成本就有點高了——何況像你們這樣完完全全的新人，花了錢，還不一定能回得了本。”

凡塔拍了拍戚拾七的肩：“當然有才藝。別看她這樣，她也是受過專業的聲樂訓練的，”說完他轉向一直沒有開口的戚拾七，“是時候展現你真正的實力了。”

戚拾七看起來有些緊張。

☆、我們組合的名字就叫angel beats

No.77，或者說戚拾七，原本隸屬於天界第二部隊。然而一千年前天使從魔界撤軍之後，第二部隊當即被解散。她和她的同僚被先後調任到了別處。

第二部隊的20名戰鬥天使，各自分散到了20個不同的部門，沒有任何兩人在同一崗位。

戚拾七的新工作在唱詩班，大概類似宣傳部。就任第一天，新同事對她十分客氣，畢竟是前戰鬥天使，編號又是兩位數，一定不能小覷——唱詩班編號排名第一的天使，叫No.278。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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